■左流之

五一小长假一早起来，打开朋友圈，看到了如下文章：

《【免费夜完整版】直接巴菲特股东大会！巴神答问》《股东会十问巴菲特》《巴菲特股东大会十大投资金句全在这里！》《巴菲特股东大会十大妙语：成功就是别做蠢事》……

我猜，更高阶一点人物的朋友圈里，应该前一天半夜就有“金融界人士”的现场播报。比如，我有个朋友就发了条状态称“巴菲特股东会行为艺术开场，观看地址:朋友圈”。

连NBC（美国广播公司）也注意到中国人对巴菲特的迷恋，发了篇报道介绍说，今年有2000-3000个中国人到奥马哈朝拜这位“Financial God（金融上帝）”。5月1日大会中场休息时，直播方雅虎特地安排采访了中国股东：“巴菲特在中国受欢迎吗？”股东答：“非常受欢迎，他的股东大会在中国就像NBA一样受欢迎。”

这其实是谜一样的问题。巴菲特是位“前全球首富”，但是比尔盖茨和卡洛斯斯利姆艾卢（墨西哥电信大亨）在中国的影响力都无法与他比肩。尽管比尔盖茨也曾经是成功学的代表人物，不过看看机场书店就知道，巴菲特才是中国新富阶层心中集财富、才华与鸡汤三位一体的偶像。

财富

1996年之前，很少有中国人知道巴菲特。

这一年的1月24日，《上海证券报》 发表了一篇文章 《证券投资巨擘——华伦·布费》，华伦·布费就是沃伦·巴菲特。作者孙涤，加州州立大学商学院教授，当时作为美国富布赖特学者在中国客座研究一年。

1996年算是中国股市大发展的起步之年，但可以肯定，知道“布费”的只是少数人。资本市场的传奇人物杨宝忠是其中一个，当时他进入股市三年，“痴迷技术分析，亏得一塌糊涂”。正在感到绝望时，看到了这篇文章，“改变了人生”。从布费到巴菲特，毫无疑问，巴菲特在中国的成名和被神化，首先该归功于中国证券市场的快速成长:1996年10月，中国两市的总市值大约是1万亿元，而2015年底，这个数据已经超过50万亿元。

身在这样一个狂飙的市场，恐怕很难抑制对财富的崇拜。巴菲特在美国被称为“奥马哈（巴菲特的故乡）的先知”，这个拗口的名字带有一丝宗教意味，远远没有中国人说的“股神”这么直白。巴菲特正是先以其高超的财技折服了中国人。比如，用2500万美元买下See’s Candies糖果公司，到2006年，公司收益超过2000%； 买进可口可乐7%的股份，5年后可口可乐股票单价翻了5倍……一个比较形象的说法是：如果你1956年把1万美元交给巴菲特，它在2015年就变成了3亿多美元，税后收入约为2.7亿美元。

《三十岁前看工资，三十岁后看投资》，在社交媒体上充斥着这样文章的今天，不难理解对巴菲特的崇拜。全民皆股、皆投资的时代，并不只是券商或投资银行家，还有数量庞大得惊人的散户们，他们与中国的证券市场共同成长，也在巴菲特身上，投射自己关于财富的梦想。

价值投资

“人生就像滚雪球。最重要之事是发现湿雪和长长的山坡。”巴菲特教会了中国人这样一种财富观：复利。他的财富神话令人着迷之处，是不冒险，不靠运气，可学习。比如，购买与大市关联度低、市盈率低、能长期分红的股票；买自己熟悉的行业、熟悉的公司的股票；熊市更有价值，等等。

尽管有人认为，巴菲特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定价权式的价格投机者”，他惯用的手法是趁各种机会购入公司优先股权，同时附加大比例分红条款，另外他很少在二级市场购买股票，但这并不妨碍《巴菲特的投资智慧》这样的书，成为中国股民的“炒股圣经”。

有意思的是，感激巴菲特让他走上“价值投资之路”的杨宝忠，常常感叹符合价值投资理念的股票在A股市场中备受冷落，中国股市的投机性太强，“绝不能异想天开地进行所谓的价值投资或长期持有”。这种矛盾也许笼罩在每一个膜拜“股神”的中国人心中。2015年巴菲特股东会上，有位中国投资者得到了提问机会。他问的问题是：您觉得价值投资能广泛适用于所有市场吗？其中包括中国市场吗？

巴菲特回答得非常艺术：“投资原则不会在国境线上止步”，“如果我在其他国家投资，我将继续使用格雷厄姆在《聪明的投资者》一书中所论述的原则，例如将购股视为自己拥有了企业一小部分的所有权等”，“与美国市场相比，中国的投资环境相对年轻，这导致市场更多地受到投机的影响，而这可能给价值投资创造机会。”

巴菲特的理念受到推崇，一方面是有实战成绩加持，另一方面他是一个表达大师，7小时的股东大会直播虽然漫长，却很容易被总结出人人都懂的“十大金句”。这是股东大会为何能吸引5万人的原因，也是他一顿午餐能够卖出几十万到上百万美元的原因——最近几年，至少有三个中国人竞得了午餐。

鸡汤

除了擅长表达，巴菲特还是位炖制心灵鸡汤的高手。“在别人贪婪时要保持警惕，而在别人警惕时就要贪婪。”“时间是精彩事业的朋友，却是平庸事业的敌人。”“要赢得好的声誉需要20年，而要毁掉它，5分钟就够。如果明白了这一点，你做起事来就会不同。”……除了这些鸡汤式的名言，他还有鸡汤式的性格（朴素、谦逊、慷慨）、白手起家的传奇（11岁就拿零花钱购买股票）、格外简朴的生活方式，以及把自己大部分收入捐给慈善机构的善举……在媒体的不断渲染中，这些与投资无关的事情，让他获得了国内新富阶层广泛的好感。

巴菲特毫无疑问是个伟大的人物，但他同时也是当代资本主义塑造的英雄。想想他在金融危机后投资高盛时的冷血和精明吧。而成群结队涌入奥马哈的中国人拥有同一种焦虑：该如何获得财富；获得了财富之后，又该如何和它相处。他们中的一些甚至并非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股东，而是通过购买十几万元的旅游产品得到了门票。除了股东大会，他们还在美国各地走马观花地参观、看项目。他们在国内迷马云，跑到美国迷巴菲特。他们的脸上和内心深处都写着四个或五个大字：我要（更）成功！

这就是迷恋巴菲特的土壤。

（组稿：朱珉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