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涤
——市场博弈的不对称之一百四十四
个人需要汇合其两类认知能力，形成“综观”，方能成就一个健全合理的决策行为。若是将督脉与理智思考对应、任脉与直觉参悟对应起来，那么任督二脉的贯通与连接心理学和经济学的桥梁，是有高度契合之处的。
2017年经济学诺奖颁给塞勒，是表彰他在建立沟通经济学和心理学这两类分析的“桥梁”上所起到的关键作用。塞勒的杰出贡献，好比是贯通了人类认知活动的“任督二脉”。
按中医理论，任督二脉属奇经，以人体正下方双腿间的会阴穴为起点，任脉是从身体正面沿着正中央往上到唇下承浆穴的那条经脉，据说有24个穴位，主血，“总督阴经”；督脉则是在身体后面沿着脊椎往上走到达头顶，再往前穿过两眼之间到达口腔上颚的龈交穴的那条经脉，据称共有28个穴位，主气，“总督阳经”，手足所有的阳经脉都与之相交。督脉在生理解剖确有脊椎神经的显性结构支持，任脉却全然没有，是隐伏着的。任督二脉代表阴阳二气，打通方可融合协力。武林的至高境界，是设法贯通此二脉，让武艺得以精进飞升。
笔者在这里借助任督二脉的说法，是为了理解人类如何感知外在世界和内在自身，并作出判断反应，付诸行动。个人需要汇合两类认知能力，形成“综观”，方能成就健全合理的决策行为。若将督脉与理智思考对应、任脉与直觉参悟对应，那么任督二脉的贯通与连接心理学和经济学的桥梁，是有高度契合之处的。
2002年的经济学诺奖破天荒颁给了“外行”卡尼曼教授。卡氏通过许多敏锐深刻的观察和精巧的心理测试，开创了行为心理学深入研究新领域。他为大众写的那本十分易懂而有趣的《思考，快与慢》，汇集多个学科的前沿探索成果，影响非常深远。卡尼曼明快地区分了人的两类认知模式，简约概括为系统I和系统II。系统I在感知、储存和处理信息方面和系统II的有显著差异，主要特征体现在形成判断做出抉择的速度上。系统I可快到不假思索，凭直觉感悟或本能反射就直捣问题答案，迅捷做出反应，采取行动。所用方法是启发式和试错式的。系统II则慢得多，倚仗理性分析，有板有眼，一步步推导出结论，使用的是逻辑解析的系统方法。
有鉴于这个关键差别，不妨直接就把它们称作“快系统”和“慢系统”；也有人更形象，称为“热系统”和“冷系统”。卡尼曼认为，系统II的启动和运作之所以慢，因为要消耗的能量大，系统惯性也大，远不如系统I轻便快捷。人在生存进化过程中需要节省能量而且怕麻烦费神，也就是“生性疏懒”，致使面对日常的种种选择，总倾向于用短平快的模式来反应，做决定时往往依赖俗话所说的“拇指法则”（大致是“拍脑袋”的意思），而尽可能少动用系统II。这是导致行为偏差的主要原因。
过去几个世纪人类执着努力在科技和管理的探索成果，主要积累在理性逻辑推导上，因此系统II思维过程的开发已相当精致，堪称卓越；但对系统I感知和选择过程的了解，却依旧茫然。直到二、三十年前，学界占统治地位的见解还极为肤浅，以为人的偏好和取舍多半在意识层面上进行，潜意识层面的认知活动即使有，影响也颇不足道。近年来的前沿探索，包括神经元生理学、行为心理学、演化认知科学及人类考古等多个领域的发现，正在证伪这样的浅见，进而认为许多信息的感知和保存，实质上是在下意识或无意识的层面上进行的，尽管其过程是隐伏的，对人的选择决策却有着重要甚至决定性影响。迄今，我们对快思过程的具体机理和步骤的研究尚在初级阶段。
至于这些进展对个人决策品质有什么关系，让我们引用几个小问题测试，要求很快（譬如在一分钟内）回答，来判断自己究竟属于“任脉型”（情感直觉，或说系统I快思型），还是偏重于“督脉型”（理智推理，或说系统 II慢想型）。
小问题1：你花了11元买了一副乒乓球拍和球，球拍比球贵10元，那么球值几块钱？
小问题2：一片浮萍飘落在一个方池塘，每天会滋生一倍。覆盖满整个方塘得24天，那么浮萍盖满半个池塘得花几天时间？
小问题3：5部机器要用5分钟生产出5个零件，那么100部机器要花几分钟生产出100个零件？
这些问题是从CRT（认知反思测验）里选取出来的，曾在美国大学生中多次测试，结果令人惊讶。MIT学生48%三题全答对，而耶鲁学生中26%全答对。显然，MIT学生较多偏向于系统II“督脉型”。然而，能就此说“任脉型”耶鲁毕业生成功率更低吗？用俗世狭隘角度来测评，耶鲁毕业生在市场上攒的钱就比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生会更少些吗？
很有可能，有人三题全答对了。我相信，久经考场的中国学生在这方面的能耐会更高一筹。可在市场上呢？在情场上呢？
记得多年前我和教育部的一位老司长有过交流。我说中国学生考分纵然不错，但他们就具备现世博弈的竞争力了吗？既然高考制度很难改革，那可不可以在高考中添若干门加分题目，多混入几个已知条件，而且答案并不漂亮，起码不是整数解，考生能对答对加分题会有多少信心？毕竟，每个人都面对现实生活，没人会给出什么已知条件，且答案也多半是混沌的。在人世博弈竞赛中，能在诸多噪音里分辨并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和联系，本来就是人类最有价值的洞察力和创造力。
话说回来，我虽不敢肯定“督脉型”的人一定会为“任脉型”的人打工，不过我敢说，不论“督脉型”还是“任脉型”，多半是在替贯通了任督二脉的人打工。你的意见呢？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堤）商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