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特朗普总统上台后，对外贸易政策上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让跨太平洋贸易协议（TPP）“寿终正寝”。如同六十多年前毛主席跟司徒雷登先生“道别”似的，对中国而言，现在也是时候说声：别了，TPP。而对诸多亚太国家而言，则是该好好筹划安排加速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协议的时候了。

今天，RCEP的谈判尚未完全完美收官，但RCEP这一概念到今天已有五岁了。2011年，感于东盟十国内部市场规模不够大，无法为经济的持续增长提供必要的市场规模，东盟十国在缅甸新都内比都召开第十八次东盟经济部长会议，各国部长优先讨论了如何与其经济贸易伙伴国共同达成一个综合性的自由贸易协议。会后，RCEP草案应运而生。作为一个地区贸易协议草案，是其时，放眼全球，做得比较好的“带头大哥”有两个：一个是美加墨三国构成的“北美自贸区”； 另一个则是东盟10国与中国刚刚在2010年建成的10+1自贸区。

明眼人一看就清楚，RCEP的前世就是东盟10+1自贸区。东盟10+1自贸区到目前为止还是占世界人口最多的一个自贸区。该区对东盟10国和中国经济的发展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全球金融危机后，全球外需疲软，各国多是以邻为壑，设置贸易壁垒，全球贸易不增反减。但东亚这边风景独好，中国与东盟各对其90%以上的进口商品互免关税。就贸易模式而言，中国作为最大的“世界工厂”，主要是从韩日进口核心零部件，从东南亚国家进口橡胶等原材料，经过中国国内加工，出口最终产品到美欧市场。东盟10+1自贸区的建成有力地促进了这种地区贸易分工模式的发展，推动了经济全球化的进程。

于此同时，WTO第九轮多哈谈判却难以继续推进。多哈回合从世纪之交各国开始谈判，15年过去了，尽管多哈回合有所进展，当各国代表已从黑头发谈成白头发，多哈回合的完美收官却是遥遥无期。正所谓“打不赢就跑”，东南亚各国华丽转身，掉头积极推动地区自由贸易区谈判，在东盟10+1的基础上，先抛出出东盟10+3（中日韩）方案。之后，再在13国基础上加上澳、新、印三国，是为东盟10+6方案。自然，也有一些国家喜欢左盼右顾，日本、越南、新加坡就曾一度积极地两条腿走路，一边参与东盟10+6自贸区建设，一边也积极挤身参与美国主导的TPP谈判。

不同于WTO多哈回合的举步维艰，总口似乎永远难调。RCEP进展比较顺利。2012年8月底召开的东盟十国、中国、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经济部长会议原则上同意组建RCEP。值得一提的是，RCEP的目标是建成东盟10+6，但它更灵活，更长袖善舞，同意如若其中一国短期内难以加入，那自不必勉强，RCEP是在各国自愿基础上按互惠互利的原则成立。换言之，RCEP可以有少于16个成员国，这也是RCEP与东盟10+6自贸区概念的一点区别。

原则上同意不等于各国可以鼓掌通过，不需要谈判。罗马自非一日建成。自2012年开始在全球最后一个通手机的首都—缅甸内比都开启谈判以后，经过在文莱、新加坡、天津、雅加达等多轮的谈判，RCEP的谈判日益顺利。谈判之初，中、日、韩、澳、新均明确表示加入RCEP，但印度则有所犹豫，主要是担心市场的开放会给印度产业带来太大的竞争压力。但近日，或因为担心继续被地区经济一体化浪潮所边缘化，在近期的新加坡谈判后态度变为积极起来。毕竟，印度因为在上世纪90年代因为没有发展加工贸易，经济发展速度大大落后于中国，龙象之争已经输了一局，如果在新世纪的经济一体化大潮中再踌躇不前，弄不好真会被挤出“金砖五国”之列的。

那么，RCEP与TPP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最大的区别是两个自贸区的游戏规则完全不同。TPP更像是一个富国俱乐部，要求各国的开放要高标准高规格，要一步到位，要跑步进入全面自由贸易状态，制定一致的劳工和环境标准。事实上，TPP的理想很美好，但不幸的是，现实太骨感。一方面亚洲和拉美的发展中国家事实上根本没法按照美国原先设定的TPP高水准来实施，否则国内经济和就业都会受到很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到了最后，奥巴马当局不得不有所妥协，原则上也同样发展中国家的开放可以不必一步到位，但这在国内又是捅了“马蜂窝”，刚好授特普朗以把柄，被认为是损害了美国的核心利益，发誓上台后一定马上废除该提案。说到底，还是因为山姆大叔不懂得老庄哲学的核心：水至清则无鱼。

RCEP就不同了，它的目标是也消除内部贸易壁垒、创造和完善自由的投资环境。但它强调循序渐进，强调各国求同存异，允许并尊重各国有不同的劳工和环境标准。当然，RCEP的后期谈判还将包括扩大服务贸易，还将涉及知识产权保护、竞争政策等多领域，自由化程度将高于东盟与这6个国家已经达成的自贸协议。从这个角度看，作为RCEP的主要推动国家-中国始终是牢记着老祖宗的教诲的：人至察则无朋。凡事要慢慢来，急不得。正因为RCEP的这些基本理念更接地气，所以目前RCEP谈判一步一个脚印，进展顺利。日前，在印尼举行的第16轮谈判结束后，RCEP已完成中小企业章节的谈判，另外经济技术合作章节也已于去年10月的第15轮谈判中完成，另外在竞争政策章节的谈判中也已取得重大突破。

RCEP成员各国中，态度最耐人寻味的当数日本了。日本之前对RCEP是三心两意，虽说也加入RCEP谈判，但人在曹营心在汉，更多是想加入TPP。日前自从特朗普当选后，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日本态度也来了180度大转弯，开始非常积极地进行RCEP谈判。自然，浪子回头金不换，RCEP各成员国都明白在过去的一个半世纪中，日本在“脱亚入欧”还是“脱欧入亚”中苦苦挣扎，来回彷徨，是时候该日本下决心了。毕竟，很快，TPP将成为人类全球贸易一体化进程中的一个短暂的过客，终将被新世纪的人们所忘切。而是时，RCEP自贸区建成。它将拥有占世界总人口约一半的人口，生产总值占全球年生产总值的三分之一，并有望成为世界上涵盖人口最多、区域最广、成员最多元、发展最具活力的自贸区。

毋庸置疑，新世纪的太平洋将是RCEP的地盘。2017年，来吧，让我们相聚在RCEP！

（作者余淼杰，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